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鸟 巢 骁 徐 秋风凉，飞鸟忙。振翅忙，忙于安排进气出气；利喙忙，忙于安排饥一顿饱一餐；羽毛忙，忙于一代新毛换旧毛，时尚御寒，欲与乌鸦竟选美。须仰望，看蓝天白云滑翔，直播妖娆。 秋风习惯性扮演强拆角色下手忒狠，以横扫树叶千军万马姿态独霸江湖，一串串有情有义骨肉相连枝叶被无情无义外加无辜被遣散。一片片年衰色老手无缚风之叶被迫远离家园，四海为家，飘零，流浪，空余一株株稀疏树木虽脊梁坚挺但却痛失绿云抱团取暖之势，遮挡风雨之缠绵合力被肢解翻篇。家雀们赖以生存栖息之地荒芜冷场，凄凄惨惨旷旷，欲哭无泪。 鸟儿们为寻新巢安身立命，忙忙碌碌四处奔忙。 天大，地大。活着，比天地大。 心宽肺阔雄鸟A天性无忧，整天到处摇头晃膀，该吃吃，该喝喝，做一天鸟儿吃一天虫，胸无点墨之志。即使虫儿枯竭，转而满地寻食草籽，依旧不知愁滋味。 细心的雏鸟B因生物学上存在阴阳差异，一翅亟需满足温饱属性，另一翅还需规划鸟生家园，环顾探寻四周林立高楼之犄角旮旯，于间歇性阵阵厨香中寻一偶容身之所，免遭流浪之苦。 终于，功夫不负有心鸟，寻寻觅觅，雏B发现一面高楼某处临街一层窗口岸墙体尚存一开放性洞孔，圆型，逐探头钻入实地考察体验。 相比其他墙孔均被一根根管道填塞，连接一方方乳白色空调不同，此洞口被遗忘般毫无人工干涉痕迹，谓之原生态毫厘之差。 稍顷，雏B喜滋滋从洞口飞出，站在阳台边沿“咿咿呀呀”高调呼叫同伴雄A，且颇具丝缕成就感。 稍纵，雄A打斜刺里划一道弧线大驾飞临，一副君临天下摸样，立足未稳，扑棱着一双无拘无束七不服八不愤的自由翅膀。 雏B朝圆洞一努嘴，便率先引领飞入洞中。 雄A心领神会，尾随其后飞进洞中。 洞内空间虽显狭小，但刚好可容两只鸟身，且旋圈爱爱基本都没啥问题，洞底有一块轻质薄板封闭人间，实为遮风御寒好去处。 雏B征寻雄A意见。 雄A举起右爪摆出类似于OK造型，深表满意。 自此，圆洞正式被列装为鸟巢新居，且不费一草一木，一辛一劳，一汗一血，得来全不费工夫，尊享与人类共享安居模式，彼此乐业，岂不快哉。 早晨，东方点亮鸟巢，雄A雏B从睡梦中苏醒，伸一个小小的懒腰，活动一番筋骨，梳理一下羽毛，调整一下乔迁新居的满足小情绪，先后振翅飞出鸟巢，去会合群鸟上下翻飞合合分分去觅食。小区公园一片片干枯的草地上拥有丰富的草籽草尖，连续啄食是一种瘾，口口相传，代代基因，前赴后继，习惯成风景。吃累了，稀疏的树林枝丫便可落脚休憩。喘几口风凉气，飞身下地继续啄食。 这是鸟儿的工作方式，工作就是挣一口饭吃。 晚上，西方关闭光亮，雄A雏B拖着理想的圆肚皮和不理想的疲劳筋骨结伴归巢，抱团取暖，相拥而眠，共享天伦之乐。 正所谓：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天鸟合一。 这就是鸟儿的幸福生活，幸福生活就是心满意足。 夜空幽黑，深不见底。 一轮上弦月弯弓般悬挂在夜空的大屏幕上，似乎要一箭洞穿天地之间的奥秘。万物生存汲取能量，万物变化阴阳缠绕。 雄A雏B夫妻鸟刚刚进入甜美的梦乡，突然被房内“喂”的一声高分贝惊醒，随后就是断断续续高一声低一声的连续语音灌输。 雄A不满地蹬了一下腿，踹到薄薄的封闭板上，发出轻微的一声划痕音，表达一声微弱的不满。 墙外划痕音被墙里语音轻松淹没，一板之隔，语音未被有效拦截，依旧自由表达，纵情宣泄，时而持续发声，时而暂时停顿；时而激情澎湃，时而舒缓悠扬，如此状况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，最后终至于无。 雄A雏B被高一声低一声的声波折磨得似睡非睡，浑浑噩噩好一阵。没想到，顺手得来的巢穴虽好，噪音却干扰美梦，省力不省心。 想到此，雄A又奋力踢了一脚塑料隔板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，借此发泄不满。 “咚！”房内竟然也传出一声响，似乎在有意回应着。 雄A不高兴了，怒目圆睁，心想明明是你不讲武德搞出声音骚扰了我们在先，向你表达不满，你竟然还还以颜色，还有天理王法没？ “砰”的地一声，雄A又祭出一脚。 “咚！”房内竟然又传出一声响，似乎在有意挑衅雄A。 雄A火了，“砰！砰！”连踹两脚。 房内同样传出“咚！咚！”两声叩响。 雄A急了，“砰！砰！砰……”使出连环脚。 房内同样回应“咚！咚！咚……”连环响，甚至还伴随着一声低浅的“嘻嘻”窃笑。 雄A怒发冲冠，打开颤抖音频，发出一串“嘚嘚嘚……”的示威低吼，强烈宣示其主权神圣不可侵犯。 房内突然没了动静，稍后，传出一声喃喃自语，便归于沉寂。 雄A支棱着起听觉系统搜索一番，确信音响消失后，心怀七分得意，三分满意闭目打起了瞌睡。 此巢虽有如此不爽，却存一妙处，平时安静如歇，基本处于半闲置状态，夜晚房内轻易灯不亮，偶尔亮一下，稍倾便熄灭，只从隔壁房传导出些许朦胧光线，不刺目，不影响酣睡。这对于天黑即归巢享睡的鸟儿来说，是极尽奢侈之红利，美得不可造物。 四周围林立高楼有一格一格的窗，排列整齐像一窝下的崽，分别亮着不同颜色的光。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，有白子，蓝子，粉子，杏黄子，金黄子，橘黄子，居然还有许多黑子，所占比例最多。不过，这与远隔千山万里的非洲没啥固定关联，跟人气定点输入输出有关。 冷风咆哮肆虐，一阵阵呼号声类似于鬼哭狼嚎在闹事罢工，摧魂拉魄。这个冬天寒冷得呼出一口气，就能冻成一片云，似乎是自出生以来所遇极寒巅峰之作，不输想想都令鸟瑟瑟发抖的林海雪原大东北。小小的鸟巢也是寒气逼鸟，羽毛颤抖。雄A雏B夫妻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，深刻体验抱团取暖的切肤之亲之享之骨肉生死相依。但，善于穿针引线之冷风堪称缝隙之蛊，着实令鸟难以忍受。 明天搞一些草来暖暖窝吧！雏B嘀咕了一声。 雄A吱应一声，昏昏睡去。 风疾空朗，撒豆成衬的星光摇摇欲坠。 树摇曳，风不止。 转天，风静，光暖。 雄A雏B飞出鸟巢，忘乎所以地迅疾奔向正伫立在小区公园树林枯枝上集结的鸟群，打个招呼，互致问候，迅速融入群体。 鸟择木而栖，木容鸟而茂。比翼鸟与连理枝，一报还一报，为万物之缘。 没有王者呼哨，没有三军号令，树上群鸟突然无声无息地集体诗情画意般起飞，无需排练，熟斡优雅地超低空滑翔，羽毛如光波般颤抖附体，魔幻丹青秀掠空盘旋，然后俯冲落地，啄食枯草地草籽，从容散步，忽而再度依次起飞起降，天阔任鸟飞。鸟儿将飞翔、啄食、散步、枝头栖息链接成一幅幅行为艺术画，无拘无束，自由自在地纵情欢愉，用精神与骨肉演绎有即无，无即有天地之道。 腹满玩嗨了，群鸟们呈散花状栖息在树枝上，开始俯视观察脚下芸芸众生相。 阵仗最为庞大者，当属整个小区四周停满一排排五颜六色大大小小如龟壳一般的东东。每天东方刚泛面红，就有人形开始亲近龟壳，随即发出“嘭”、“嘭”的声响，尔后传出“咔咔”串响，尾部即刻亮起两只红灯，像两颗标配的小太阳，旋即腾起一股股白烟，缓缓升腾，渐次四散开去。两颗小太阳向前缓缓移动，再两面移动，前后移动，随即一路前行驶出小区。要命的是，冷不丁还会响起“嘀嘀”声，吓得鸟儿心跳加速。最要命的是，冒懵竟会窜出一串“滴啦滴啦滴啦”长鸣音，搞得浑身毛孔发痒，抓耳挠腮，小心肝宝贝欲生不能，欲死不得，那滋味真想抱紧翅膀一头扎向树下了此余生。 唉，做鸟不易！做鸟难哉！ 少顷，陆续引发小区有人形晃动，间或有嘈杂人语声，四处竟飞般响起“咔咔”和轰鸣声，小太阳四处绽放游走，一缕缕白烟席地卷起，弥漫公园树林及小区旮旮旯旯，恍如炼油厂发生泄露般，重口味气味超级呛嗓难忍，吼上一嗓子，便有燃爆空气之嫌。 何以解忧，唯有开溜。惹不起，躲得起。值此节点，鸟群毫不犹豫群起而飞之，不玩艺术，暂时逃离这块污染之地，一口气径直飞跃小区高楼，刹那间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这已然成为鸟儿们的集体性共识，成为它们的生物定点警钟。 飞出去，掠过连片小区直达郊区，撒把野再飞回来，类似于短途旅行。 然，鸟儿心思所想曾发生左摇右摆。 若择永久离开小区公园去郊外享受森林氧吧，空气自然好到爆头。可，郊外地广物稀，无遮无庇，且毫无任何烟火气，食物匮乏，一缕缕寒风似根根利箭，箭箭穿心，成为一只地道的野鸟实属不易。况且“野”字名声不雅，行为粗鲁，包括鸣叫，都透露一种“野”，缺乏涵养的味道，冠有野蛮愚昧之头衔。 吾乃家鸟，俗称家雀，吾为文明进化的产物，归化人类小区已有漫长之历史。小区缭绕人气，烟火气，热闹气，风和气顺，食物充沛，有天然结食，有人为弃食。虽存不堪劣迹斑点，但从北美天空飘来5个字“那都不是事，要是也就是一会儿，一会儿就没事”。吾于天然与人际烟火之间放飞生命，耳听为虚，眼见为实，混得风一程水一程，不亦乐乎。 小区足够热闹，每天龟壳跑出去大半，好戏便开始连台登场上演。 公园是戏台核心，有小孩子们围绕着彩色滑梯嘻嘻哈哈跑上滑下；有大人靠在铁架上不断搓背，搓腿；有的不停地转动轮圈；有老人比比划划练操；有遛狗的，有在一根根长线上晾衣服的，有晾大粉大绿铺盖的，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絮絮叨叨说话的…… 其实，小区灵魂就一个字：溜！男人，女人和狗，每天都在不停地相互溜。有大人溜小孩，小孩溜大人；有大人推车溜老人，老人坐车溜大人。整天溜，人气十足的溜，极有溜味儿。而最具溜味儿足金含量的，当属人遛狗，狗溜人。 人类用一根驯化绳拴着狗脖子遛狗，狗依嗅觉而行，一路走一路四处不停地嗅，似乎整个大地皆可为餐，且吃喝拉尿一桌烩，十足原生态做派，毫不避嫌。大狗通常霸气十足地裂开大嘴，吐出半截血红恐怖的长舌头，步步紧跟，不离主人前后左右。而主人将小狗抱在怀里，那姿态，那神情，堪比亲孩子还亲，更遑论爹娘老子次之等级。小狗一般无伸舌头毛病，或许因个小言微，没资格亮出舌头大院广众之下显摆。另有一些根本不具什么威胁元素的小狗干脆就不栓绳，任凭小家伙自由自在前前后后跑跑跳跳，十分得意拉风的样子。小狗跑出视线范围，会被主人唤回。狗仗人势冲人狂吠，会被主人喝止叫停。 令鸟儿倍感奇葩的是，许多小狗身上居然穿起五颜六色华丽套服，远超人类服饰，其造型极其滑稽可笑，一个个狗模人样的。 狗的品种大大小小五花八门，外形长相震碎三观，有黑狗，白狗，黄狗，棕狗，花狗，蓬头垢面狗；有的像狼，有的像羊，有的像小鹿，有的像狐狸，有的像小狗熊，有的像狮子，有的居然像极了丘吉尔，甚至有的狗头活脱就是一匹骆驼面孔，千面狗生。人类将众多动物基因杂交到狗身上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可见狗之受宠至登峰造极。而狗亦识抬举，一个个乖巧的很，听人话，办狗事。 狗见狗跟狗见人风景大为不同。狗见狗兴趣倍增，狗眼看狗眼瞬间引爆多巴胺大量分泌，狂摇狗尾，兴奋地急不可耐跳着脚犯欠撩骚，此乃狗之纯血个性。那些被狗绳拴住失去自由者，只能冲着对面狗挑衅式的“汪汪”狂跳吼叫，试图挣脱狗绳束缚冲过去KO对方。而那些没栓绳子的自由狗直接扑上去，异性则毫不掩饰春情泛滥，公狗一头扎向母狗腚后生殖器，十足一副强奸惯犯嘴脸，并屡屡性急地试图跨骑到母狗背上立行云雨好事而后快。而母狗通常会摆下迷魂阵，转着圈跳摇摆舞，犹抱琵琶半遮腚，想来随意蹭把一面情可没那么容易。同性则一眼不和立马开干互相撕咬，下死嘴真咬“嗷嗷”痛叫者有之，实力相当半真半假嬉戏相互攻防玩耍者大有狗在。 狗嘴用途极其广泛，兼具说学逗唱嗅舔吼杀戮及劳动功能一体化，类似于万物互联，妥妥一AI先锋。 人体身高在狗的瞳孔成像直接爆打五折，狗眼看人低亦源于此。修养大狗对陌生人一般无扰，小区内冬青小道各走半边。撩欠小狗见谁吠谁，急需扮演一副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钱山大王角色，典型的色厉内荏。正应了那句老话：叫唤狗不咬人，咬人狗不叫唤，细思则不免腿肚子一阵阵发凉发麻发紧。 准确讲，狗出来遛弯，就是随意随地大小便自由主义泛滥发泄的过程，是狗狗相会相交狗咬狗一嘴毛的过程，是各门各派一身行头吊嗓扮角的过程，是鸟儿集体包树高枝观赏十八般狗戏的过程。 不得不说，狗尿还真够讲究的，算得上天性文明产物。狗尿时一定选择一处障碍物作为喷射对象，树根，墙根，马路牙子根，汽车轮胎根，凡根部接地气者，皆为狗尿场所。没走几步，便夸张地翘起一条后胯，点对点，精准输出，深仇大恨般。除具备滋养树木德行外，其他皆为任性涂抹尿画之作，或兼具腐蚀功效需做化验佐证。狗者，拉拉尿也，其漏斗似的尿频，深刻怀疑狗肾或类似于前列腺部位存在遗传缺陷问题。 相较于狗之无根不尿，狗屎却是无甚节制，随意便便遍地布雷，完全暴露了狗之劣屎性无可救药。有为主子会提前备纸，随地捡屎抛弃草丛或垃圾箱；无为主子不管不顾扬狗而去，遗下一摊摊狗屎堪比人屎，据此推理狗之受宠尊享人食待遇，导致散发阵阵狗人交织之臭，连鸟儿都懒得闻。 一位驼背老者每天定时出来遛狗，嘴里叼一根白烟，手拎一把白刷，一边不断地吞云吐白雾，一边不断地用白刷为一只中等大小黄狗不停地梳理毛皮。黄狗很受用，站在那里不动，被反复打卡，明显一副贵狗气质，习惯性享受主子的刷卡服务。人狗出来溜，不是为了“溜”，而是为了“刷”存在感。 新鲜，居然有人出来溜鸭子，一只憨态可掬的鸭子跟在主人身后，左右摇摆步履笨拙，不刻意追求所谓什么速度，摆拍的是一份恬静悠然情绪品相与不慌不忙的自鸣得意。 鸟儿有鸟儿的天空，鸭子有鸭子的世界。 在鸟儿们眼花缭乱之际，有人提着一个鸟笼子遛鸟，瞬间便吸引了鸟儿们的注意力。笼中鸟儿相貌普通如家雀，体态大小亦相当，绝无鹦鹉学舌八哥说话唱歌之体魄与特长。笼中鸟儿仰望着树上的群鸟急促不安地鸣叫着，在鸟笼里四处乱串欲冲出鸟笼的束缚。鸟群亦有鸟儿冲着笼中鸟儿纷纷此起彼伏一片鸣叫，意欲唤其出笼归群。然而，一切企望尽皆徒劳，只因中间隔着一个笼子。对于笼外鸟来说，世界就它们的世界；对于笼内鸟来说，鸟笼就是它的世界。 自由的快乐在于无拘无束实现自我，而不自由的快乐在于饭来张口躺平自我。自由的不快乐在于寻找不到不快乐，而不自由的不快乐在于寻找自由拜佛无门。 天近黄昏，残阳如血光影里，鸟群忽然发现了什么焦点热点问题，迅疾飞至一处窗口外枯树上，黑压压一片聚众冲窗里鸣叫。更有十几只果敢鸟儿飞至窗口前狭窄的窗沿上，冲着窗户里面“叽叽喳喳”地急切呼叫。细瞅，竟发现有一只鸟儿囚困在一扇细密网格的纱窗里，焦躁不安地左冲右突，急切地“唧唧”鸣叫，企图一举脱困飞出。鸟群在纱窗外“叽叽喳喳”七嘴八舌地出主意，试图拯救不幸沦落纱窗里面的同伴鸟儿。 天渐暗，风渐凉。 雄A看了一小会儿热闹，感觉无聊，决定离开。它冲雌B打了个招呼，便径直飞向鸟巢。 雏B飞快跟上来，落在阳台空调一角，冲雄A鸣叫，提醒它夜寒凉，巢里需要絮草。 雄A表示，我还真忘了。 雄A雏B飞身落下公园草坪，衔草往返鸟巢，为营造一个温暖的家而忙碌装修。 一轮半饼月已然偏空而悬，似乎被漆黑的夜锅底烙变了形，散发出的水蒸汽形成一层薄薄的雾幔笼罩在天地之间，具有寒霜诗意情怀的美感在悄悄弥漫。 雄A雏B相依相偎在蓬松柔软的鸟巢里，感觉温暖跟细细的毛毛虫一样，渐渐爬上全身。鸟儿用喙啄了啄毛毛虫，品尝味即空，空即味之意境，闭目养神，睡意朦胧。这一天下来，耳闻目睹了太多的趣闻轶事，也真够辛苦的，浑身筋骨有点儿乏，必须美美地睡上一觉，养足了精神，明天接茬飞出去亮相热闹。 刚刚进入表层睡意的雌B视乎听到屋内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，类似于轻歌曼妙的呻吟韵律，与体内荷尔蒙具有关联共通之处，细细碎碎的痒痒像有缕缕毛毛虫慢慢爬进血管。雌B碰了一下雄A将其弄醒，说，听，什么声音？雄A蹬了一下腿，踹到那层薄薄的塑料隔板上，发出一声轻微的空洞叩击音，不耐烦地说，睡觉！ 雏B踢了雄A一脚，不满地说，就知道睡，妙音没了。 雄A一听说有妙音，顿时来了精神，睡眼惺忪地问，啥妙音？ 雏B说，自己听。 雄A睁开眼，略微侧立起头，倾听了一下，立马暴脾气拱火窜心，照塑料隔板踹了一脚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。 呻吟声依旧。 雄A忍耐不住，用喙叩了叩塑料隔板。 响声顿时矬下去，终至于萎靡。 雄A立心听了听，声音羸弱如游丝，满意度瞬间爆头，伸了一个征服者的懒腰，心态居高临下般相拥着雏B进入梦森林游曳。 第二天早起，洞外白光刺眼。大地铺满银白色盛装，丰满，连干巴巴的树枝都成为挑着一串串雪糕无声兜售先锋。下雪了！ 雄A雏B既新鲜又兴奋，情难自禁翻动振翅，发射自控无火载光式航空航天精灵。 群鸟在银白色的世界上下飞舞，如同一片片黑色风暴频频穿越银色天地，在童话般的魅力时空自由自在任性翱翔，雪白透彻，冰洁入骨；黑灵飘荡，婉转入魂，如同环宇盛典之前的彩排，美成大自然楚楚动人一幅水墨画，足以赏赐天地万物生灵。 公园雪地上，一群中狗小狗撒开欢儿，尽情地在雪地相互追逐啃咬嬉戏，雪国雪景是狗儿们纵情快乐的天堂。 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之一，在于脚下毫无无防滑机制，来往行人小心翼翼如探雷般滑绕碎步而行。更有年迈无搀扶老者驻足兴叹，缓缓迈开迟暮步履蹒跚着娓娓而行，生死之间似乎只有一步之遥。如此脆弱人类却可掌管一应强悍动物生命，天理乎？宿命乎？ 鸟儿纵横天地一番玩累了，便落栖树枝直接饮雪解渴，何其快哉！ 然，大雪封口，雪将公园草地全部覆盖，白茫茫一片，可供鸟儿食用物隐踪匿迹，而四周围高楼下亦食影皆无，短浅鸟喙面对厚重白雪突然丧失饮食雌雄战力，顿感无奈和虚空，刚刚因雪挑逗起来的兴趣渐渐因腹饥肠辘而被清空。毕竟，鸟亦以食为天。 雄A雏B兴奋而出，扫兴而归，彼此忍耐着碌碌饥肠，紧紧依偎在一起共同抵御黑暗与寒冷。 洞外狂风嘶鸣怒号，扬起的雪尘屡屡扫进洞口，给本就冰冷的鸟心平添几份刺骨凉意，引发鸟儿抑制不住的几声寒微呻吟。 大雪封地，小区内所有的生机都打了折扣，扫雪团队抡起扫把铁锹奏响钢铁破除坚冰的组合交响乐，叮叮当当声震万亿生物细胞不得安宁，对于鸟儿碌碌饥肠来说，无异于饥上加急。 与千家万户淡出寡入状态相反，骑着摩托的外卖员却频繁出入穿梭小区，手拎着那一袋袋丝丝缕缕饭香四溢，足以令鸟儿垂涎而不可得之。 雄A雏B忍饥挨饿蜷缩在巢里抵抗风寒，突然被房里骤然爆响的一阵“哈哈哈”大笑声吓得一惊，雄A怒从胆边生，本能地想抬起腿踹一脚，无奈双腿软弱无力，无法完成惯常动作，只好用喙轻啄了两下塑料隔板，无意间一斜楞翅膀触碰塑料板，居然发出一串连响，以此宣示主权，并提出情绪强烈但表现却微弱的抗议。 房里恰似突然断电般，笑声戛然而止。 不久，雄A雏B刚刚进入昏睡门槛，房里却忽又传出一声熟悉且颇具音量扰鸟的手机视频说话声…… 雄A艰难地抬起昏昏沉沉的头，斜楞翅膀触碰塑料隔板的同时，房里声音竟也自动安歇下来…… 房里瞬间静谧下来，静得灯光清澈，月光惨白。 夜晚的静，房里房外的静，是一种彼此理解的静，相互扶持的静，人鸟和谐的静。静由鸟生，静由人生，静由心生。生生不息，故而生动，生鸟动，生人动，生万物动。 一场大雪所发酵的怪异奇事接连不断，连续几天，鸟巢栖息房内无声无息，黑夜幽暗无光，毫无丝缕人气，搞得患难中的雄A雏B竟如失去灵魂依靠般愈发孤苦无援，心理失衡。 鸟生行至食穷处，俯瞰茫雪泪无痕。 鸟儿连续几天以雪充饥，胃肠道冰水滑动，导致五脏六腑濒临冬眠状态，前腔贴后背，飞翔绵软无力，接近太极一招一式举手投足，日衰三冬。鸟儿苦冬，直逼木乃伊境界。 月亮由半圆变成大半圆，正在极度严寒中向渐趋圆满过渡，仿佛跟爬坡一般，缓慢但却从未停止前行的脚步，自励而顽强。 饥寒偏逢闹心事，房内终于有了人气，有了响动，但却极不正常，间或性传出阵阵咳嗽声，闷咳，胸咳，如暴风雨来临前之滚滚的闷雷咳。偶尔突然撕心裂肺暴咳一声，吐出一口，安歇一会儿，又开始闷咳，胸咳，如此反复多次，无休无止，令雄A雏B头痛不已。 接下来几天，房内渐次有活力充盈，如干瘪细胞得到营养液体补充膨胀，是那种步履沉重而蹒跚的脚步声，“哗哗”冲水声，渐次减弱的咳嗽声，厨房锅碗瓢盆碰撞声，偶尔响起声音巨大的咳痰声…… 黄昏，搜寻了一天食物未果，饥肠辘辘的雄A雏B飞临鸟巢，忽然被一股强烈的米香所吸引，逐寻香望去，发现窗台上闪耀着一堆黄灿灿的小米粒，飞扑过去，先抬头观察了一下窗内情况，发现屋内有灯光，内心暗喜，尔后则小啄一口品尝一番，果然满口溢香，逐放心大口啄食起来，饱餐后感觉口渴，再啄食几口白雪润肠，混个连日不曾有过的水足饭饱，幸福指数瞬间爆棚。 水足饭饱生是非，雄A雏B心生好奇，双双展翅飞到阳台边缘窥视房内，竟看到一张虽略憔悴但释放善意的一张笑脸，一双怀柔大眼一往情深地与四目锐利鸟眼发生碰撞，瞬间点亮黄昏。 谢谢！ 谢谢！ 雄A雏B冲房里主人尖声鸣叫几声，以示谢意。 房主冲雄A雏B挥挥手，做出一个温暖冬天的飞吻。 雄A雏B亦还以致敬鸟礼。 雄A雏B打着饱嗝，卧在松软的巢穴里，感觉从未有过的安稳、温暖和满足，感觉生命是如此幸运可贵…… 夜空晴朗，四周高楼明明暗暗的窗格里，有色彩斑斓的点点故事，有静谧的一排排路灯整齐规律，精力充沛整夜整夜的亮着，哨兵般守护着和谐安宁的小区生命与梦乡…… 在东侧大楼最顶层，有一户灯光明明灭灭一直在闪烁，似血红的鬼火眼一眨一眨，挑逗沉沉夜色盲点焦点热点，挑逗关注它的小心脏一收一缩的持续跳动，挑逗茫茫宇宙深空闪烁繁星点点。 房内有微弱光线从客厅蔓延弥漫，渗透每个角落，每个思绪，每个眼波，每个音符，每个生命细胞，每个如童话般浪漫的梦境。雪白墙壁上无光影交错的画面，无音响音乐飞扬，只有指尖轻击键盘声隐形传来，其间歇性急促的轻妙打击音乐，极具催眠摇篮意味，优雅中蕴含时尚元素，流行堪比流星雨。 月亮由大半圆变成满月，吃得很饱，很丰满，一副穿越大唐盛世杨贵妃很受宠，很满足，很无忧无虑，飘逸天仙独享时空的舞台造型。 小区公园有几位职人开始围绕在一树树干枯的树枝上扎花，红色的花，像一团团火苗亮眼，温暖着无情的冷空气。大红灯笼也在高楼过道高高地两排悬挂起来，一种仪式感拔地而生，凭空增添几许迎新的节日味道，隐隐有炖肉鱼香溢出，偶尔有顽童耐无可奈引爆鞭炮声夸张响，令鸟儿连锁心惊羽颤。 这是春风回归的信号，是春天大戏的开场秀。 仅仅几天光景，小区内外积雪融化得干干净净。风变猛，风沙眯眼，眯缝阳光洒下细细密密七彩颗粒，渗透三尺冻土，唤醒冬眠万千神灵从慵懒中苏醒，开放三寸金莲之禁锢。 春风涌动，千枝万韧铁骨僵化线条，因自然生存法则开始转变观念，虔诚并谦卑起身段，点点墨墨勾画起美丽蓝图，开启柔和接纳模式，拉扯温度光波，明心见性春心荡漾。 群鸟儿集聚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声絮语，无拘无碍，自由发布春之畅想与宣言，其中不乏趣味吟咏对诗： 鸟甲：熏风衔温款款来 鸟乙：款款来，不请自来 鸟丙：无爪疏筋脉 鸟丁：疏筋脉，无影无形声声嗨 鸟戊：声声嗨，片甲不留残叶败 鸟己：残叶败，一别秋冬万里怀 鸟庚：万里怀，枫树林前 鸟辛：一朝春潮开 雄鸟A：春潮开，待到大地绿荫载 雌鸟B：绿荫载，林间放翠飞鸣爱 …… 夜晚，万家灯火，银河璀璨，星光灿烂。 雏B在温暖的鸟巢做了一个梦，一个关于春天的梦，梦见绿树如茵，虫儿鲜美，群鸟儿歌唱…… |
